水匪阿六
明朝末年,蘇浙交界處有一伙盜匪,為首的40多歲,瞎了一只右眼,人稱獨眼阿六,蘇州人氏。他20歲時流浪到這里,一直未婚,由于生計所迫,聚集一伙強人干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。阿六讀過幾年私塾,深知貧民百姓生活不易,所以專門搶劫官船以及來往的商船,使得遠近客商聞風喪膽,稱此地段為死亡之河。
這一天午后,有匪徒向阿六報告,從南緩緩而來一官船,已到金牛塘。
黃昏時分,果然有一條官船徐徐而來。阿六斜著左眼一瞧,大喜過望,發一聲忽哨,幾條小船同時從溪塘里射出,飛一般向大船靠攏。阿六手持鋼刀一個箭步飛身上船,船上那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盜匪嚇得目瞪口呆,不敢妄動。
誰是船主?阿六搖晃著鋼刀說道:快快出來,留下買路錢,饒你們姓名!
話音剛落,就見從船艙里走出一人,步子軒昂,鎮定自若地面對盜匪,然后指著阿六大聲喝道:你這盜匪,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劫官船,難道不怕王法嗎?
阿六哈哈大笑,說:你這狗官死到臨頭了還敢逞強,來啊,給我綁起來!
慢著!船頭上的小老頭出口阻止道:我有話說!
阿六斜著左眼問道:你是何人?
我是船主,老頭從容答道:這位曹大人辭官回鄉,租用我的船,你們要搶劫錢財,我自然管不了,但這位曹大人一向以清廉著稱,還望你們手下留情,不要傷了他的性命。
阿六呸!了一聲:這個年頭當官的哪個不貪?五年來我們搶劫官船無數,全是些貪官污吏!若能遇上一個清官,我們早就金盆洗手了。
殺貪官是應該的。老頭說:但你們也不能亂殺無辜!
我曹某人一生為官清正廉潔,對得起天地神明。曹大人朗聲說道:實話告訴你,我有銀子十兩,你要是用來濟貧的話,我雙手呈上,要是拿去揮霍的話......
阿六剜一眼曹大人,冷冷地說:怎樣?
我寧愿把銀子扔到河里去。曹大人挺了挺身子說:你也休想拿走一兩銀子。
廢話少說!阿六冷笑一聲:這條船吃水那么深,怎能瞞得過我。給我搜!
匪徒們立即蜂涌而上,艙里艙外搜了個底朝天。一匪徒押著一位婦人走出船艙向阿六報告:船艙里只有兩箱破爛衣服,三箱詩書和一把雨傘,銀子只有十兩。匪徒指指婦人說:還有這個女人。
什么?阿六大惑不解,抬眼一望,見偌大一條船上只有冷清清的四人。
另外,底艙里放了一大堆石頭蛋子。匪徒眼尖,又指指船艙上的一只鳥籠說:還有一只鴿子,其余沒有一點值錢的東西了。
阿六聽了莫名其妙,用刀指著曹大人:說!你運這么多石子干什么?分明是有意捉弄我,不如一刀就把你劈了,方解我心頭之恨!說罷,手中的鋼刀一晃,發出嘩嘩的響聲。
剛押解上來的婦人見了,一閃身站到曹大人前面:你這殺人不眨眼的強盜!做官的也不是人人都貪!我家老爺自幼讀書,秉承母訓,丹心愛民,人人稱贊,你去問問衢州百姓,誰人不曉?!老爺一塵不染,常常濟貧扶困,用的都是自己的奉祿。這民心不可欺,頭上有青天!婦人一副臨危不懼的神色,一席話又說得朗朗有聲,砰然落地,令阿六心頭微微一震。
船主也在旁答道:曹大人清正廉潔,在衢州有口皆碑,因為得罪朝中權臣,才帶著夫人辭官回鄉。頓了一下,又說:因為空船直打轉,我才搬些石頭加重船身,把船穩住。
阿六聽了,撲通一聲跪在船頭,抱著雙拳說:都怪我粗野莽撞冒犯了大人,我不該把清官當貪官。只因朝廷昏庸,官逼民反,我們走投無路才揭竿而起攔河截船。五年來我們劫官船不少,親眼所見條條船上都裝滿金銀珠寶古物玩器。不料今日遇到了您,這些石塊確讓我們大開眼界。
壯士快快請起。曹大人趕緊扶起他,嘆口氣說:想我曹某人在外為官多年,所見所聞與你剛才所說的大致不差。唉,這世道就是清官也難做啊,所以我辭官回蘇州頤享天年。
大人也是蘇州人啊,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,原來是同鄉人。
曹大人問道:不知壯士府上在蘇州哪條街上?
我是蘇州望亭人。
巧了巧了。曹大人哈哈而笑:我也不在蘇州城里,自幼隨母在京城讀書,而老家卻在望亭西街上。
是么?阿六心中一動,說道:曹世植不知大人認識不?
壯士也認識家父呀,曹大人答道:可惜,家父已于十年前病故了。
什么?!阿六的臉色漸漸僵住了,他抬頭盯著曹大人問道:曹大人是否認識小人?
曹大人仔細地凝視著他,搖了搖頭,又吞吞吐吐地說:莫非......,壯士......與家父......有仇?......
25年了,你父親害得我家破人亡。阿六指著自己右眼恨恨地說:我的這只眼睛也是你父親弄瞎的。
這無端的變故使所有人都驚呆了。首領的眼睛是怎樣瞎的,就連匪徒們也無人知曉。
阿六沉浸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,滿臉是辛酸和悲忿,夕陽從他頭頂徐徐滑落,就有淚水從左眼里掉下來,并且射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殺氣,令人不寒而栗。忽然,阿六仰天哈哈大笑起來,然后說:25年了!我無家可歸,只好流落此地為寇。我 無時無刻不想把他殺死,可是,他卻已經死了!哈!哈!哈!
曹大人的臉一下變得發白,他走上前,撲通!跪在了阿六面前:壯士,我不知道家父因何把你害得家破人亡。俗話說,父債子還,我今天把我的右眼還給你,雖然遲了25年,而且不足以抵銷家父對你一家的傷害。說罷伸出一指插向自己右眼!
阿六伸手一攔,好一會才冷冷地說:罷了!我們之間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!
曹大人緊緊拉住阿六的手說:壯士,你既然無家可歸,不如隨我回蘇州,由我奉養你一生,如何?
不必了。當年我逃出蘇州時曾經發誓,再回蘇州之日就是你父親的死期,如今......我還回去干什么?阿六自嘆一聲,手一揚,那把鋼刀嘩啦啦地掉進了瀾溪河里。
你走吧,從這里到蘇州,一路暢通無阻,再也不會有盜匪出現。
曹大人感慨萬千,道:壯士,你......
我也將從此金盆洗手。阿六一揮手說:弟兄們,我們走!
曹大人站在船頭,目送他們遠遠而去,才摸出手帕擦了擦額上的汗滴。
船主輕輕探過身子說:好險!
曹大人朝河里吐了一口唾沫,抬頭望了望漸漸拉上的夜幕,冷笑一聲,自語道:想跟我玩,還嫌嫩了點呢!管家---
在!船主恭恭敬敬地答道:老爺不知有何吩咐?
天色已晚,曹大人斜睨著管家,快放鴿子,通知后面的船隊,加速前進,今夜一定要通過此地!
子夜時分,七八條滿載著金銀珠寶的船在曹大人的監督下徐徐而過。
第二天,當阿六得知此事后,大叫一聲,朝天吐出一口鮮血,連忙召來全部人馬,說:我以前瞎了一只眼,你們誰也不知道是怎樣瞎的,昨天由于我看走了眼,放走一個大貪官,而且這人是我的仇家,我不能原諒自己。言畢伸出一指戳向自己左眼!
眾匪徒驚呼一聲,可是已經晚了。
于是匪徒們呼啦!一下全都跪在地上,齊聲說:大哥,我們這就去蘇州替你殺了這狗官全家!
阿六慘然一笑:各位弟兄,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,我將去石佛寺出家,了卻殘生。昨天我已向各位宣誓,從此金盆洗手,可是這狗官欺人太甚,我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。
大哥放心!眾匪徒說:不殺了這狗官,我們誓不為人!
阿六聽了,摸索著拿起一碗血酒,一飲而盡,說:謝謝各位了!